天降寶岩|第十四章、明夷晦暗
孟蘭雙實在沒什麼胃口。
魏璟陽與蘇文文互動得很自然,談話間眼神多有交流。蘇文文不時笑容璀璨,連孟蘭雙看了也會動心,何況魏璟陽?
她留意到蘇文文淺紅色的身光與魏璟陽的紫金不相同。不過這並無大礙,身光同色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後,有時反而隨著時間顏色改變,使兩人形同陌路;相對地不同身光色也並非無緣,她也曾在桃花村看過一對夫妻一開始身光色不同,成親拜堂後隔日,兩人發出了同一顏色。
所以,就算魏璟陽現在與她真的兩情相悅,也會在蘇文文的陪伴下遲早忘記她,剩下她一個人。
旁邊一位盛州官員一直想搭話,孟蘭雙為了躲避,假借去茅房,成功溜出包廂到外面透氣。她來到覽星閣旁的懸崖邊,吹著冷風,靜靜觀賞著夜景。
四周圍很寧靜,但是她的內心卻喧囂著。
不知過了多久,就在孟蘭雙盤算著宴會何時結束時,她突然感覺到一股人氣,接著立刻聽見有人從覽星閣出來。
她趕緊躲到閣樓旁邊種植的一排灌木後,一會兒便看見魏璟陽與蘇文文,後面跟了一群侍衛從她灌木前經過,到懸崖邊。
四周掛滿許多燈籠,光源充足,因此沒有提燈,孟蘭雙也能藉機他們的表情。此時魏璟陽正好脫下身上披風,覆在她身上;而蘇文文回了他一抹笑容,眼神柔情似水。兩人說話音量不大,無法得知他們的說話內容。
孟蘭雙只能抱著發冷的身子縮著,左顧右盼,想找機會溜出灌木叢。只是她知道孟啟元與馮松鶴都很機敏,只要發出點聲響,她可能就被當刺客活捉,到時場面就變得很尷尬。
好不容易等到魏璟陽與蘇文文同時面對懸崖下方、背對著孟蘭雙的方向,她才敢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。然而挪不到半步,又有人從覽星閣出來,嚇得她停止動作。
那兩人身光色顏色相近,都是深紫色。其中一人是華穎泰,另一人孟蘭雙從未見過。
華穎泰與那人要好地摟肩,像是要好兄弟似的。
孟蘭雙神色忽然緊繃,因為她想起來,那日在嵐州遇到要刺殺她的刺客,身光也是深紫色。
她特別仔細看著華穎泰摟著的男人,只見那男人突然興致盎然地盯著魏璟陽一行人,悄悄地走近他們;華穎泰沒跟進,站在不遠處旁觀。
一會兒,那男人與魏璟陽她們起了騷動。不知怎麼回事,那男人突然與蘇文文刀劍相向,緊接著孟啟元介入了他們。
孟蘭雙心頭一驚,小心翼翼地伸出頭觀看。
那兩人仍僵持著;孟啟元一直沒有動手,只是靜靜等候。
只見蘇文文眉頭一動,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揚劍出手。雖然她看起來嬌小纖細,武功卻相當紮實,動作也靈活,總能出其不意。
一開始孟啟元只顧著防守,但孟蘭雙知道他是在默默解析蘇文文的招式。果然,沒多久他開始反擊,但他似乎是要留面子給蘇文文,出手皆點到為止。
蘇文文神色慌亂,開始招架不住。現在情勢反了過來,孟啟元想要攻擊時,她就只有防守的份;孟啟元只有防守時攻不下來,換她受到牽制。
蘇文文突然表情痛苦,一手抱著肚子、一手拿劍蹲下。孟啟元見狀趕緊收手,快步跑到她身邊蹲下。孟蘭雙雖聽不清說話聲音,也知道孟啟元在關切她身體。
然後猝不及防地,蘇文文揮劍突襲孟啟元,刀鋒直逼喉部;孟蘭雙趕緊摀住嘴,防止自己出聲。
孟啟元在最後一刻僥倖避開,旋即捉住她握著劍柄的手,讓她將劍指向她自己的喉部。
魏璟陽上前一步用眼神示意;孟啟元立刻放開蘇文文,對著她作揖賠不是。
蘇文文對著孟啟元哈哈大笑,笑得很開懷。她說了幾句話,隱約可聽見是稱讚孟啟元,接著轉過身面對魏璟陽。
魏璟陽也露出微笑,伸手再一次將披風蓋到她身上,然後兩人轉身一起離開;跟著華穎泰的男子走在魏璟陽身旁,靳、虞兩國侍衛趕緊跟上。
孟蘭雙仍躲在灌木後,直到人群遠去才鬆口氣,然後慢慢站起。
她差點沒嚇暈。
華穎泰就站在她面前,無聲無息。
「果然這裡有人,在下沒猜錯呢,孟姑娘。」
孟蘭雙尷尬地整理儀容,從灌木後走出來,向華穎泰行禮。
「驚擾華大人,民女萬分抱歉。」
華穎泰大笑:「這點小事用不著道歉哪。只是天氣冷了,待在這兒可是會受風寒的,讓在下送您回去吧。」
孟蘭雙跟在華穎泰身後,心事重重。
「孟姑娘可有什麼特殊長才?」華穎泰突然回過頭,饒富興味地看著她。
孟蘭雙不明所以:「華大人此話何意?」
華穎泰意味深長望著她,微微一笑:「在下聽孟大人提過,孟姑娘妙手回春、醫術高明,在你們村裡有口皆碑。」
兩人走上覽星閣的台階,準備回到包廂。
「華大人過譽了,民女自小有緣與父親學習醫術,只是盡本份服務村民而已。」
孟蘭雙嘴巴在說話,卻是心不在焉。
魏璟陽對蘇文文露出真心一笑,讓她內心大受打擊,才使得她剛才都沒察覺華穎泰靠近。
她為情所累,心神紛亂,原本心靈能隨時接應天地,此刻像是有一團厚重烏雲遮蔽原本光明的自己。
他們深夜才回到驛站,回程仍由孟啟元騎馬陪在她身邊,近身侍衛的工作暫時交由馮松鶴執行。
一進房間關起房門,孟蘭雙只覺得自己筋疲力盡,只想倒頭就睡。就在沐浴完準備就寢,敲門聲響起,是孟啟元。
「殿下要我把這給妳。」孟啟元遞給她一份密封的信封。
孟蘭雙好奇接過信封。「殿下?有事傳喚我便可,為何要寫信?」
「寫信給妳的是蘇文文,她拜託殿下轉交給妳。」
孟蘭雙前後翻轉信封,眉頭挑得更高。蘇文文?
「我……能否進來一會兒?」
孟蘭雙點點頭,轉過身走進房裡,順手撕開信封;孟啟元在她身後關起房門。兄妹倆到圓桌邊坐下,孟啟元動手倒了兩杯水。
「蘇文文寫信給妳做什麼?」
「她約我明日在一間酒樓吃午飯。」
孟啟元眉頭一皺:「為何?」
孟蘭雙順手折起信紙。「信上沒說原由,明日去便知道了。」
「妳要赴約?不想去沒關係,我能幫妳回絕。」
她搖搖頭。「我還是去吧。殿下正想與她打好關係,我若是拒絕,讓殿下顏面往何擺?」
孟啟元重重嘆口氣。
「殿下的事情妳就別操心了,他豈會因為妳拒絕而在蘇文文面前抬不起頭?蘇文文對殿下可是滿意得很。」
孟蘭雙兩手輕輕梳理長至腰間的秀髮。
她躲在灌木後也看得出來,蘇文文的眼裡盡是對魏璟陽的情意。
「蘭雙,妳跟著我們旅行,到底是為了什麼?妳臉色很差,快回家吧!別再繼續攪和下去。」
「大哥喝點水。」孟蘭雙把桌上茶杯往孟啟元面前推。
「妳是不是想尋親?」
孟蘭雙愣住,停止動作。
孟啟元手抱胸,又嘆了口氣,看著她說:「妳其實很清楚自己並非孟家的孩子吧?」
孟蘭雙喝了口水,表情雲淡風輕:「大哥是怎麼知道我已經發現的?我只有跟爹討論過這件事,但爹堅持我是孟家後代。是爹告訴你的?」
「打自爹將妳抱回家,就鄭重告誡我與啟安,要把妳當親生妹妹,不得讓妳有一絲懷疑。妳與爹提出身世疑問後,爹把我與啟安叫進房又告誡了一頓。我也是從那時候,決定不再隱瞞對妳的心意。」孟啟元凝視著她,眼神堅毅,「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我也明白此刻妳對我無心思,但我會等妳,直到妳回心轉意。」
「大哥,我——」
孟啟元站了起來,語氣哀求:「我知道妳想說妳只把我當兄長,但從現在起,能否試著把我當成男人依靠?」
孟蘭雙也站了起來,強硬地下逐客令:「時候不早了,大哥快回去睡覺吧,我也睏了。」
孟啟元別無辦法,只好轉身。離去前,在門口又踟躕一番,對著門說:「妳尋親若有需要幫忙,盡管跟我開口。」說完後才離開房間。
孟蘭雙一夜睡得不安穩,隔天早晨走出房門時,一度怕與隔壁房的孟啟元撞上,所幸他似乎清晨就出門了。
她的心仍就悶塞,孟啟元昨晚來攪和後似乎又更堵了,堵到已對周圍混濁之氣無感。早上她自行在附近市場逛,順便向攤販打聽些盛州現況和地理環境,快到中午才又趕回驛站換裝,因為蘇文文在信上說會派輛馬車接她到約定的酒樓。
來應接的車夫身穿虞國侍衛服。孟蘭雙在他們的引導下,爬上了馬車。
約定的酒樓離驛站有些距離,行駛了快一個時辰才到。酒樓位於熱鬧區,到處都是叫賣聲,進出酒樓的人也非常多。虞國侍衛領著她上到三樓,才稍微安靜些。
侍衛打開包廂門,蘇文文已經坐在裡面了,見到孟蘭雙出現,便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門口迎接她。
「餓了吧?快坐下,菜都準備好了,只等著一聲令下上桌呢。」
孟蘭雙想行禮,卻被蘇文文阻止。
「這裡只有我們兩人,不必多禮。」蘇文文微微一笑。她性格爽朗這點與魏璟陽有幾分相似。
孟蘭雙順從地坐下。蘇文文朝門口喊了一聲,不一會兒包廂門滑開,酒樓的侍者 端著幾盤菜走了進來。
「都是這座酒樓的拿手名菜,快嚐嚐。」蘇文文催促著,自己也動起筷子。「本也想找璟陽一起來,但他與西平王有約,所以就只有妳和我了,希望妳別介意啊!」
原來昨晚挑釁的那男子是魏璟瑜,他很有可能就是在嵐州要取她性命的黑衣人。
孟蘭雙也開動夾菜:「公主為何想找民女吃飯?」
蘇文文霎時嫣然一笑:「我聽華大人說,妳擅長醫術。」
她想起昨晚與華穎泰的短暫對話。
「公主可是身子不適?」
「沒有,只是有件事情想請妳幫忙。」蘇文文身子微微前傾,噓聲道:「我與華大人從祁國進了些珍貴藥材,但是不知道怎麼分辨真偽,希望妳能幫忙鑑定藥材真假。」
孟蘭雙眨眨眼。
「公主與華大人在做買賣?」
蘇文文又笑了笑,但這次參雜了些苦澀。
「同為女子,我勸妳也要學會賺錢。既然妳擅長行醫,應比我更能自力更生。我是為了保護自己,才來做這些事情。」
「公主馬上就要成親了,民女也另有安排,恐怕難幫得上忙。」
「這妳不用擔心,我與璟陽打算多停留盛州一些時日,才要啟程一起回虞國。妳只消借我一日,到華大人私人倉庫幫我們鑑定藥材。當然,酬勞任妳定價。」蘇文文替孟蘭雙夾了些菜到她碗裡,「其實,今日找妳吃飯,除了鑑定藥材這件事之外,也是想認識妳。」
「為何公主想認識民女?」
蘇文文頓了頓,似乎在考量如何回答。
孟蘭雙心靈實在太堵,無法立刻解讀蘇文文的心思。
蘇文文接著說:「孟衛率是妳兄長吧?昨晚我與他比試過,他功夫真是了得。璟陽有他這樣的近身侍衛真是福氣,我也希望能有像孟衛率這樣武功高強的人貼身保護。」
孟蘭雙覺得她在轉移焦點。
此時傳來一陣敲門聲,蘇文文回應後,包廂門被拉開,一名酒樓侍者端著一壺酒、兩只杯子走了進來。侍者將杯子各放在兩位姑娘面前,斟滿酒杯後才放下酒壺退下。
「這是盛州名酒『白雲邊』,昨日我在覽星閣喝了後好喜歡,就在這兒又點了一壺。」
孟蘭雙舉起酒杯,小酌一口。
一股強勁衝上頭頂,頓時天旋地轉。這酒未免也太烈,才一小口就讓人覺得醉了。
暈過去以前,她看到的最後畫面,是蘇文文一邊看著她、一邊舉杯喝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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