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降寶岩|第七章、與君結伴
他竟然真的沒有作惡夢了!已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一夜好眠?
魏璟陽一早精神抖擻地把隔壁孟啟元給搖醒,趁他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一把抱住他。
「真的沒了!」魏璟陽興奮地喊。
孟啟元俐落掙脫他,動動筋骨,雙手抹抹臉:「殿下何事這般開心?」
魏璟陽跳下床,沒有回答孟啟元的問題,一面更衣一面問:「『翊旭隊』是今日上午到曲水鎮的驛站?」
孟啟元振作精神,畢恭畢敬地回:「是,殿下也知道馮松鶴行事向來嚴謹,今日到驛站一定會見到他們。」他遲疑一會兒,又接著問:「您仍決定去豐源山?」
魏璟陽整好儀容,表情嚴肅望向窗戶:「豐源山值得冒險,只是如此一來,外翁得一人在京城內多撐段時日,且我還得不能讓璟瑜起疑。」
「不妨讓馮松鶴帶人替殿下跑這趟,您回京城?」
魏璟陽搖頭:「天寶岩是否真的存在都還是未知數,豐源山又是個未知地,我怎能讓松鶴代替我冒這個險?況且我也不想假手他人,找天寶岩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。」
「臣明白了,且依殿下計畫行事。」
魏璟陽轉過身,看著仍舊衣衫凌亂的孟啟元,遲疑了一會兒,才說:「你陪我去豐源山,孟將軍可願意?」
孟啟元也開始著裝:「臣是您的侍衛,您去哪臣就去哪,爹不會不願意。」
魏璟陽看著他,又想起了自己十歲的時候。
十歲那年剛被封太子,靳王指派一名近身侍衛給他。那名侍衛長他許多歲,個性沉默寡言,向來只聽命行事,從未主動透露自己任何心思。
三個月後,那名侍衛開始講話了,卻總是說些不中聽的話語,「殿下這樣不妥」、「臣不是告訴過您了?」成了侍衛口頭禪,常常藉故不知跑到哪兒去,忘了自己是近身侍衛身分。
那時他剛被封太子,朝廷掀起一股強力反對聲浪,要求靳王重新考慮人選,並直指魏璟瑜更有能力勝任東宮之位。
朝廷明著對槓的大臣很多,暗地想做掉他的人數也不在少數,致使他中毒、暗箭、政治陷阱樣樣都沒少受,而每當他出事時,那名近身侍衛都正好有理由不在身邊。
些許是那人也演累了,某日魏璟陽獨自在東宮用晚膳,吃沒兩口他立刻察覺不對勁,然而那名侍衛只是在一旁冷眼看著他痛苦,甚至緩緩拔出腰間的刀。
魏璟陽呼吸困難,忍著不適,也拔出腰間隨身攜帶的長劍,拼了命總算終結了侍衛性命,然後衝出去給自己催吐。吐完了才發現,東宮周圍半個守衛都沒有。
自此,他很難再信任人,拒絕有近身侍衛隨侍。靳王些許也掛懷,遲遲沒再派人給他。
魏璟陽後來調查推測,那名近身侍衛來三個月後就被劉翬給收買,但他沒有足夠有力的證據能揭穿他的惡行。
十三歲那年,靳王終於再度派了個人來,命人傳話表示,這人想報名近身侍衛,是否錄用魏璟陽自己看著辦,報名者正是孟啟元。
孟啟元五官端正,精神奕奕。來自鄉村的他,帶著一股涉世未深的純真感。問他為何報名近身侍衛,只說自己擅長武藝,想像父親那樣,來宮裡謀個出路。
魏璟陽約他到練武場,兩人用真劍比試。所有人都來觀看,包括靳王、皇后、魏璟瑜、劉貴妃等。
他舉著劍,指向孟啟元:「這場比試,只有勝者,沒有倖存者。你要是真有功夫,可以殺了本宮;若沒本事,本宮就殺了你。」
魏璟陽話是這樣說,但練武場周圍禁軍一字排開,嚴陣以待,孟啟元怎麼看都處於下風,但他眼神清澈無懼,作揖答道:「請殿下賜教。」
一時刀光劍影,兩人打得難分難捨。孟啟元毫無手下留情之跡,就在他打飛魏璟陽手裡武器、刀鋒指向他喉部那一刻,所有禁軍同時張弓拔劍,迅速包圍孟啟元。
孟啟元笑了,收起自己的劍作揖:「承讓了。」
回想到這裡,魏璟陽噗哧一聲笑出來。
「殿下在想什麼如此開心?」孟啟元好奇問道。
魏璟陽又一次沒直接回答問題,只是手抱胸,語氣怪罪道:「話說回來,我認識你這麼久了,卻不知你是否有心儀女子。」
孟啟元頓了頓,然後笑笑:「未來若有機緣,殿下自然知曉。」
魏璟陽暗地嘆氣。若是來桃花村之前就知道孟啟元心儀自己沒有血親關係的妹妹,或許還能幫他一把;如今知道孟蘭雙的真實想法,加上孟啟元根本就沒打算與他分享這道心事,他當然也不好置喙。
這孟啟元也太幸運了吧?有孟蘭雙這樣的女子近在身旁。孟蘭雙或許是因為年紀尚輕,且不懂得愛戀這回事,若孟啟元繼續堅持——而且他也長得不難看——難保不會近水樓台先得月……
「沒事吧?您臉色看起來不對勁。」孟啟元也換好裝束,走近魏璟陽,擔心地問道。
魏璟陽連忙回神:「吃早飯去吧。」
他們走出房門去吃飯時,只見早飯整齊擺放在桌上,有粟米粥、清蒸溪魚、蔬菜餅、涼拌豆腐。睡飽睡好的魏璟陽胃口大開,想立刻坐下吃,卻不見孟淮與孟蘭雙。
「奇了,蘭雙一早跑去哪兒了?」孟啟元唸著。魏璟陽跟著他把孟家找了一圈,都沒看到人。
「我們出去找找吧?」魏璟陽看著他一臉擔心的表情說。
孟啟元搖頭:「不了,殿下還是先用早食。今日就要出發了,還有些東西得先準備。」
兩人吃完早食,上街採買了些旅途要用的用品,最後才到驛站牽馬。途中遇到在在村門口執勤的孟啟安,她與孟啟元閒聊了一會兒,直到魏璟陽忍不住問起孟蘭雙下落,孟啟元才連忙也把話題轉移到小妹身上。
「哎呀,孟啟元你真的是皇宮住久都忘了。蘭雙經常早上會上山採藥,估計現在都已經回家去了吧?再說,蘭雙對這附近熟到不行,不用怕她走丟,殿下別擔心。對了,我有東西要送給您。」孟啟安解開腰間隨身配戴的短刀,遞給魏璟陽。「這我自己做的,防身可好用啦。」
那把短刀非常輕巧,外型有點像扇子,配戴在腰間也不顯眼。
「那把刀我想要很久了,妳怎不送給我?」孟啟元不滿地說。
「因為殿下比你還要會照顧楓兒啊。不信你問楓兒,看她比較喜歡殿下還是舅舅。」孟啟安攤手。
「既然啟元想要,曹夫人就送給他吧。」
魏璟陽想把短刀還給孟啟安,卻被她硬塞回。
「他的鎧甲還是我做的呢!比這短刀厲害多了。殿下不要客氣,您對楓兒好,民婦感激都來不及了。」
他們回到家要拿東西準備出發,卻只見到孟淮,仍不見孟蘭雙。孟啟元想要就此出發,卻被魏璟陽阻止。
「她幫我治療背傷,好歹讓我與她說聲再見吧?松鶴能等的。」魏璟陽有些不敢迎上孟啟元的視線。
「奇怪了,這時候蘭雙應該要回來才是啊。就算去市集,也不會這麼久。」孟淮走了過來,皺起眉頭。
魏璟陽神色一變:「啟元,你可熟這附近山路?」
「請隨臣來。爹您留在家等消息,說不定蘭雙會提早回來。」
孟啟元走在前頭,魏璟陽緊緊跟在後。走出桃花村門口沒多久,可見一條窄小山路,兩個男人順著爬上去,爬了許久,才到一處較平緩的地方。
「孟姑娘!」
「蘭雙!」
就這樣兩人輪流喊了一會,終於,遠方傳來小小聲的回音:「我在這。」
他們急忙往聲音來源走去。山路崎嶇,地面又滑,費了一番功夫,才見孟蘭雙手裡提著個竹籃,站在一個黑漆漆的山洞口前。
魏璟陽跑到她身邊,擔心地問:「孟姑娘沒受傷吧?」
「殿下怎麼也來了?」孟蘭雙感到驚訝,不過卻隨即別過臉,一看就知道對昨晚的事情還沒解氣。
「我們要離開了,殿下想與妳道別,見妳一直沒回家。可是被何事給耽擱?」孟啟元也走到他們身邊。
「我採藥採到一半,被這座山洞口給吸引了過來,進去一看,裡面竟有紫石英。」孟蘭雙看著孟啟元,手往洞穴裡的方向指,「紫石英既可入藥,還可避邪。這量夠全村人使用了,我正愁著不知道該怎麼開採呢。」說完,竟然逕自走入山洞裡。
魏璟陽與孟啟元同時跟在她身後。
剛入山洞時只覺裡面黑得不見五指,但適應後,藉由洞外的光源可看出部分山壁隱約透出幽幽的紫光。
孟啟元好奇地更往山洞深處走去。魏璟陽想跟上前,卻被孟蘭雙拉住衣袖。
「殿下,請站到民女這。」她柔聲說,臉上露出淺淺微笑。
魏璟陽不禁照著她指示,靠近山壁邊,站在她跟前。
「閉上眼睛。」
她伸出右手,將掌心覆在他胸口前,然後就這樣靜靜地維持這姿勢不動了一會。
片刻,魏璟陽心口開始暖起來。暖意沿著胸口一路延伸到喉嚨,再慢慢擴及腰部,乃至全身。最後,他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,變得更有精神。
他驚訝地睜眼,見孟蘭雙看著自己,笑意更深。
「殿下感受到的是紫石英的功效。」
「妳能直接將紫石英的能量灌注我體內?」
「是,這比入藥還來得直接又有效。殿下即將遠行,這算是民女的送別禮。」
天寶岩!她能用天寶岩治癒母親!
「時候真的不早了,我們得趕緊下山。」孟啟元的提醒讓魏璟陽如夢初醒。三人這才離開山洞,快步走下山。
魏璟陽邊走邊看著孟蘭雙背影發楞。如果將她帶上,她說不準能認出天寶岩,不會讓他走冤枉路……
不行,他不清楚這一趟敵方會用什麼手段,不能這麼自私陷她於危險中。
在山洞時孟蘭雙還對著自己巧笑倩兮,結果一回到孟家,看到兩匹馬後熱情蕩然無存,又對他開始冷淡起來。
「孟姑娘就不能笑一個?」魏璟陽接過孟蘭雙打包好的自製紫金膏時問。
「不能與殿下遠行,殿下昨晚又那般調侃民女,民女實在笑不出來。」她面無表情地回。
「我可沒調侃,我說的都是實話。」
「是,殿下說的話,民女不敢有任何異議。」她行了個禮。
魏璟陽哭笑不得,沒想到看似高貴優雅的她,性子是這般執拗。
一切準備就緒。
孟淮與孟蘭雙並肩站在一起為他們送行,孟淮對著孟啟元叮囑了好一會才肯罷休,然後對魏璟陽行了個禮。
孟蘭雙則是站在原地不動,但眼神死死地盯著魏璟陽。
這怕是過上三年五載、甚至都當祖母了,怨念還是無法解吧?
魏璟陽已一腳踏上馬鐙,想到這裡便嘆了口氣,腳離開馬鐙,毅然決然轉過身,走到孟淮跟前,恭敬作揖。
「有一事想請孟將軍協助。」
「殿下怎麼突然如此客氣?有什麼需要幫忙儘管說。」孟淮連忙將他扶起。
坐上馬背的孟啟元也一副不知所措。
魏璟陽回過頭看向還臭著臉的孟蘭雙,露出苦笑。
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對一位女子束手無策,他的私心還是贏過了理智。而且,說實話,他很期待有她陪伴的旅程。
「請孟將軍准許蘭雙姑娘與我們一同遠行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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