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降寶岩｜第五章、隕星傳說

 　　不長眼的刀槍、密集無間的箭雨聲、敵軍的哀號、令人作嘔的血味，還有那彷彿看不見希望的昏暗天色……他猶如在無間地獄，求出無期，但如果不贏這場仗，父王可能就要把儲君換成魏璟瑜了。

　　劉貴妃一直處心積慮要廢除皇后，如果他坐不穩東宮之位，母后只會在宮裡更艱難。

　　魏璟陽睜開眼睛，從床上坐起嘆了口氣，這惡夢何時能停？

　　窗外天色才亮沒多久，身旁的孟啟元還在雲遊夢鄉，發出輕微呼聲，難得他睡得這麼沉。兩人共赴戰場時，只要有點風吹草動，孟啟元就會立刻驚醒。些許是因為回到家，心情也放鬆了。

　　「咦？」平時睡起床，魏璟陽的背傷總會隱隱作痛；今日起床，身子卻感覺輕鬆許多。他在床上邊活動著身子，想起了昨晚。

　　一名氣質高雅、面容清秀的女子站在皎潔白光下，舉頭靜靜的望著明月，手裡拿著布巾包住濕淋淋的秀髮，明月望到已經忘了頭髮還沒擦乾，單薄的衣著凸顯她纖瘦細緻的身材，到現在彷彿還能聞到她剛洗沐後的清芳。

　　情慾悄然蔓延心脾，久久未能褪去。

　　半晌，他將臉埋入掌心，不知自己耳根已紅得發燙。

　　京城不乏更美的女子，但每個接近他的女子眼裡心裡就只有太子妃的位置，從未有像孟蘭雙這樣，純淨無瑕，令人沾染不得。

　　他心中突然浮現一個畫面：孟蘭雙身穿太子妃大婚禮袍，頭上戴著鳳冠，白皙皮膚襯托朱紅嫩唇。她氣質高貴優雅，帶著羞澀表情站在他面前與他對拜。

　　孟啟元忽然一記大鼾聲，把魏璟陽拉回了現實。孟啟元似乎很保護小妹，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怎麼想他小妹的，鐵定會相當不悅。更何況以他的身分與立場，光是動這念頭就已經不妥。

　　魏璟陽洗沐一番後神清氣爽，回房途中遇見孟蘭雙，她畢恭畢敬表示已準備好早飯。他等孟啟元也起床梳洗完才一起入座吃飯，全程小心翼翼，不敢看向她。

　　吃完早飯，孟家父子帶他去逛早市。

　　桃花村名義上屬靳王的領地，魏璟陽也是生平第一次走入這，早市熱鬧非凡，街道上滿是採購食材的婦女與嬉鬧的幼童。每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，連老人們也身體硬朗，行動自如。

　　孟淮是村長，他們三人所經之處都會有人向孟淮大招呼，接著問候許久沒歸村的孟啟元，最後一臉好奇地打量著魏璟陽。

　　這裡民風純樸、與世無爭，如果能帶著母親過來這裡定居就好了。

　　接著魏璟陽跟隨這對父子來到村莊入口，碰見孟啟元的二妹孟啟安，她負責桃花村的安全，所以一身全副武裝，不說以為是要上戰場。

　　孟啟安不像父親跟小妹，一開始對魏璟陽說話態度就像對待守衛弟兄那樣豪邁，經孟啟元小聲提醒，一時慌亂手腳。魏璟陽露出笑容後，孟啟安才稍微安下心，向他行禮。

　　魏璟陽發現，孟啟元與孟啟安長得很相似，五官都有孟淮的影子，但孟蘭雙與他們三人完全不像，彷彿是孟家外來客。

　　仔細想，連孟蘭雙的名字也未使用字輩呢！

　　逛完桃花村，一個上午就過去了。魏璟陽隨著孟氏父子回到孟家，只見孟蘭雙正與一位約五歲左右的小女孩玩耍。

　　「外翁！」小女孩一見孟淮，便開心地飛撲到他懷裡。

　　「哎喲，我的楓兒。妳身體好些沒？外翁可是很擔心妳呢。」孟淮寵愛地將小女孩從地上抱起。

　　「小姨很厲害，都幫我治好了。」

　　經由孟啟元解說，魏璟陽才知道小女孩曹楓是孟啟安的女兒。楓兒被放下來後，忽然看見魏璟陽腰間玉珮掛飾，眼睛睜得老大，朝他衝過來。眾人還來不及阻止，曹楓已一把抓起玉珮，驚奇大喊：「好美哦！」

　　「楓兒，不得無理。」孟蘭雙喊。

　　「沒關係、沒關係，」魏璟陽將玉珮解下，交到楓兒手中，「這就當作是我們倆的見面禮啦！」

　　「你還有其他的玉珮嗎？」楓兒逕自翻找魏璟陽腰間。旁邊孟淮與孟蘭雙一臉尷尬；魏璟陽暗地搖頭，表示不介意。

　　他蹲下來，同楓兒一樣高：「有，還有好多呢！但是楓兒可找得到？」

　　楓兒雙眼發光，準備再次搜身時，魏璟陽突然站起來跑走。楓兒立刻追上去，大喊：「叔叔別跑！」

　　跑到無處可逃時，魏璟陽才轉過身，笑嘻嘻地從衣襟內掏出一包在市集買的糖餅送給楓兒。兩人就此變成好朋友，午飯時楓兒自己坐到魏璟陽身旁，還幫他夾菜。

　　「這都是蘭雙姨做的。今天她做的菜特多，也特好吃，叔叔快嚐嚐。」楓兒邊說邊把大塊得來不易的魚肉通通塞進魏璟陽碗裡。

　　魏璟陽抬起頭，不經意與孟蘭雙對視。她嫣然一笑，讓魏璟陽差點掉了碗筷，趕忙大口吃起來。

　　吃飽喝足後，楓兒立刻被孟蘭雙帶走；孟啟元帶著魏璟陽與孟淮到自己的房間內，奉上茶水點心後自己也入座。終於，開始進入正事。

　　「老臣躲在這桃花村不問世事許久，虞國最新情勢老臣也不清楚，恐怕教殿下失望了。」孟淮客氣道。

　　「沒關係的，孟將軍，虞國最新情勢本宮自己清楚。」魏璟陽放下茶杯，「其實本宮這次來是想詢問您，當年隨先王出征祁國可有曾聽過天寶岩？」

　　孟淮本來正在替魏璟陽添茶，聽見這問題頓時停住，隨即又繼續動作。

　　魏璟陽看在眼裡，默不作聲，等孟淮自己說。

　　「竟沒想到，殿下對遠古神話也有興趣。」孟淮恢復動作。淡黃茶湯在魏璟陽茶杯內，冒出一縷白煙。

　　魏璟陽拇指輕輕滑過杯緣：「神話大多是無稽之談吧？可本宮不認為天寶岩是神話，而是真實存在。」

　　孟淮語氣感興趣地問：「哦？怎麼說？」

　　「《變易術法》有記載天寶岩的事蹟。在本宮看來，《變易術法》可算是祁國其中一部史書了，裡面記載祁國巫師是怎麼修練法術、用什麼草藥救人、祁國自己的曆法……天寶岩既能被寫進去，還記錄了功效，那就不是神話。」

　　孟淮神色忽然溫柔起來：「殿下與皇后娘娘母子情深，老臣明白殿下救母心切，可老臣不認為天寶岩至今仍在世，若真有也很難找尋得到。」

　　「孟將軍大可放心，您只要告訴我有關天寶岩的事，剩下就是本宮自己的事情了。」

　　魏璟陽看著已有些許皺紋與白髮的孟淮思索著。

　　孟啟元剛當上貼身侍衛時，他曾派人暗中調查孟淮背景，但所知有限。

　　只知孟淮是一位隱居深山、武功高強的孟老先生養子，孟淮的一身功夫便是向他學來。學成後他被朝廷相中，派到皇宮擔任武職，官至樞密副使。

　　靳國能成功滅祁多虧了孟淮，是孟淮說服了先王，聯合虞軍攻進地形複雜的祁國。聽說到了祁國，孟淮不僅熟識每條路，也很清楚祁軍的習性，七日之內領兵直搗祁國皇宮。

　　孟淮有故事，但魏璟陽挖不出來。

　　孟淮與魏璟陽對視著，道：「據老臣所知，想天寶岩治病，也得有能力讓天寶岩發揮力量才行。殿下若幸運找到天寶岩，打算怎麼做？」

　　「還真的有天寶岩？我還覺得那只是有人杜撰而已。」孟啟元對著他父親說。

　　「爹也不過略有耳聞。」孟淮別過頭，看向窗外，若有所思，「天寶岩原為星隕之石，墜落在祁國的豐源山，豐源山上的那片大湖傳說就是被天寶岩給撞出來的。後來，豐源山的居民發現自己壽命越來越長，身體強壯，甚至還有許多不可思議的能力。祁國為何盛行巫術，也多虧了天寶岩，巫師巫女吸收了天寶岩的能量，靈感會大增。」

　　「區區一塊隕石，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？」孟啟元好奇地說。

　　「聽說，當地人也覺得不可思議。更有一說，天寶岩不僅讓山民們身體健康，還連帶提升祁國當時的國運。只要翻一下史書便知，以前的祁國國力可是凌駕靳、虞，靳國一半的領土當時是屬於祁國的。只是，」孟淮停頓片刻，「隕石力量再怎麼強大，終究比不過墮落的人心。祁國人忘了仁義道德，只剩下貪婪無情；又顢頇無知，只相信卜筮，終究招來了滅國命運。」

　　一時間三人沉默。孟啟元嘴巴無聲碎念著，像是在消化父親的故事；魏璟陽則是看著孟淮發呆，若有所思。

　　若要繞去豐源山，會比預期還要更晚回宮中。

　　孟淮看了看魏璟陽，又瞄了眼兒子，嘆氣道：「豐源山彎彎繞繞，連老臣自己都沒把握，殿下若沒任何準備就這樣帶著啟元過去，怕是進得去出不來。」

　　魏璟陽嘆了口氣，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腮：「這倒是呢！三年前的戰役，本宮也只是在邊境，沒有深入境內。」

　　孟淮鬆了口氣。「祁國許久未發展，許多道路也不是那麼好走，殿下若能打消念頭，安心到虞國提親，那是再好不過。」

　　魏璟陽忽然將身子湊近孟淮，把他跟孟啟元嚇了一跳：「如果幸運找到天寶岩，該怎麼用來幫皇后娘娘祈福？孟將軍可否教教本宮？」

　　外頭突然傳來楓兒開朗喊聲：「送玉珮的叔叔，外翁，舅舅，吃核桃糕啦！」然後便不請自進，把盤子放到桌上。

　　「楓兒，妳怎如此不知規矩？大人們正談正事呢！」孟啟元站起來，拉著楓兒走出門外。

　　「我不想走！送玉珮的叔叔，我想跟你玩……」楓兒聲音逐漸變小。

　　「抱歉、殿下，老臣茶喝太多，先去趟茅房。」孟淮也站了起來，藉機溜之大吉。

　　房裡只剩下魏璟陽，他無奈笑笑，喝了口茶。

　　孟蘭雙走了進來，欠身向魏璟陽賠不是：「民女沒有看好楓兒，擾亂了殿下，請殿下降罪。」

　　魏璟陽站了起來：「欸，孟姑娘請起身，這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情，請什麼罪？話可別亂說。」

　　見孟蘭雙仍舊不為所動，他只好靠過去，伸手輕輕觸碰她手肘，將她扶起身。

　　孟蘭雙順從地起身。她抬起頭，用一雙靈動的大眼注視著魏璟陽，柔聲道：「殿下胸襟寬闊，體貼人心，尤其您不與楓兒計較，甚至還能與她打成一片，蘭雙甚是感動佩服。」

　　她的笑容未免太美。

　　不行不行不行，這樣真的不行！

　　魏璟陽轉過身去，以咳嗽聲掩飾，語氣略為慌亂：「我在楓兒這般年紀時，經常捉弄父王與劉貴妃，比楓兒更過分啦！我也沒認錯過。所以，孟姑娘別介懷了。」

　　說完，他以找孟啟元為由想離開房間，正邁開腳步準備跨出門檻，孟蘭雙在身後連忙叫住他：「殿下！」

　　魏璟陽像是被點了穴道，瞬間定身，一隻腳還在門檻上方。

　　「晚間若您有空，能否來民女房間一趟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