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降寶岩｜第四章、月幾望夜

　　 楓兒去逛了趟市集回來後生了場大病，原以為幾帖尋常藥就能復原，沒想到三天過去了，楓兒仍舊昏昏沉沉。孟啟安被嚇得不輕，趕緊要孟蘭雙到家裡幫楓兒瞧瞧。

　　其實那日幫白伸祈福後，孟蘭雙能量耗盡，自己也昏沉了兩日，才剛好就又被叫走。所幸楓兒只不過是被難纏寒邪入侵身體，不會耗掉自己太多能量。

　　孟蘭雙在楓兒床前燒掉自己畫的符咒，燒完後，楓兒身光已從暗灰恢復成往常的淡綠，又另開了幾帖私房配方交給孟啟安。

　　楓兒服了藥，晚上才恢復精力，孟啟安與曹延這才鬆了口氣。時候也不早了，孟啟安要孟蘭雙留宿一晚，但孟蘭雙卻興奮說：「不，我要回去，大哥快到家了！」

　　孟啟安蹙眉：「怎麼可能？以啟元的個性，他會先吃飽睡好才趕路的，這麼晚了他鐵定要等明日早上才回來。」

　　「我心裡就是知道嘛！讓我回去好不好？」孟蘭雙拉起二姊雙手搖晃，柔聲哀求。

　　孟啟安嘆了口氣：「也罷，我等下讓曹延送妳回去。但之前啟元回來的時候，也未曾見妳如現在一般興高采烈。」

　　孟蘭雙停下手上動作，突然自己也覺得困惑。往常孟啟元回來時她也開心，但今晚的確是反常，也未免太過開心了！

　　曹延提著燈走在前方替孟蘭雙開路。這人挺老實，鮮少單獨跟孟啟安以外的女子說話，對孟蘭雙也不例外。但今晚曹延一反常態，在孟蘭雙推開柵欄走進去的那刻，他開口了：「小姨今夜歸心似箭，腳程媲美驢車。」

　　孟蘭雙笑了笑，道了聲姊夫慢走，便匆匆轉身往屋子奔去。

　　門口透出暖黃燭光，屋內傳來輕聲交談，她知道是孟啟元回來了，正想走進屋內，卻驀地止步。

　　雖然只聽得見父親與大哥交談，但還有一位陌生男子也在。

　　孟蘭雙倚著燈光低頭瞧瞧自己，滿身是汗，裙擺沾滿汙泥。雖然她很想立刻進屋見孟啟元，然而總不能在客人面前失禮，於是轉過身到後院柴房燒水洗沐。洗完後，她走出柴房，邊用布巾擦拭那頭烏黑秀髮，渾身還散發著清淡花香；寶石項鍊隨著她走動而輕盈跳舞。

　　明月高掛寧靜夜空，周圍星辰點綴，襯出祂的潔淨高雅；月光璀璨，將周圍雲層照出一層淡淡紅暈。今日是十四日，已接近滿月；天象吉祥，預示本月人間和平，沒有災難。

　　孟蘭雙抬著頭，靜靜感受明月的清涼澄淨洗滌身心。

　　她看得太投入，因此突然感受到左後方傳來人氣時，輕微驚嚇到。轉過頭看，果真有人，是一位陌生男子站在茅廁邊，想必就是孟啟元帶來的客人了。

　　陌生男子雖然一身黑衣，卻在月光照映下清晰無比。他看著孟蘭雙，雙唇微啟，神情呆滯。

　　孟蘭雙看著他，也驚呆了，心跳逐漸加劇。

　　「抱……抱歉，姑娘！在下並非有意冒犯。」陌生男子慌亂地轉過身，「哎呀，那個……你們這裡晚上挺涼的，頭髮擦乾些才不會著涼。」

　　陌生男子正要邁開步伐，孟蘭雙奔上前拉住他的衣袖。

　　男子轉身，孟蘭雙微微喘氣著，兩人互相凝視片刻。

　　月光下，隱約可見這男子透著紫金色的氣場光，與她自己的淡紫金相似。

　　「公子可認得小女？」她語氣有些急促。

　　「哎、這……」

　　孟蘭雙挨近一步，使得陌生男子不得不後退。她語氣略帶哽咽，低聲問：「你可同我是家人？」

　　男子不知所措。

　　孟啟元突然出現在男子身後，看見孟蘭雙拉著男子衣袖，連忙跑過來拉開她的手，將她藏在身後。

　　「殿——」

　　孟啟元正要開口，被男子猛然摀住嘴。

　　「我是說，我們一路過來，前不著村、後不著店的，無處休息，只好一路趕回來。」孟啟元化解尷尬；男子猛點頭附和。

　　「所以你剛剛對我妹妹做了什麼？」孟蘭雙見孟啟元挑眉，神情不悅。

　　「沒有！」男子連連搖頭，瞥了眼孟蘭雙，又急忙把視線移開，哭喪著臉說：「我迷路了。」

　　「說笑吧？我家可比你家小太多了，你跟我說你在我家迷路？」

　　孟蘭雙趕緊岔題：「大哥這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來，一定累壞了吧？我去做點吃的給你們。」

　　男子明顯鬆了口氣：「我回去找你爹了啊。」

　　就在男子腳跟一轉，準備離去時，孟蘭雙又拉住了他。

　　「公子身負重傷，小女有藥可治。大哥，帶公子到我房間去吧。」

　　「姑娘知道在下身上有傷？」男子換上正經表情，語氣嚴肅，一時間讓孟蘭雙有些不習慣。

　　「到我房間吧，讓個大男人擠進未婚姑娘房間成何體統？」孟啟元二話不說，拉著男子離開。

　　孟蘭雙先回自己房間拿了藥箱，順便整理儀容，再到孟啟元房間去，途中遇到孟淮。孟淮先是因男子有傷而驚訝，再來跟孟啟元一樣，對於讓孟蘭雙去給男子治療有些顧忌。

　　「爹放心吧，大哥在旁邊呢。」

　　「不是啟元在不在的問題……唉，也好，他剛來的時候爹也看他氣色不佳，或許妳能根治他的毛病。需要爹幫妳什麼？」

　　孟蘭雙拜託孟淮到廚房取些開水，然後來到孟啟元的房間。

　　只見陌生男子坐在板凳上，孟啟元站在一旁。

　　陌生男一見孟蘭雙進來，便從板凳上跳起來。「我的傷有專門的大夫診治，真的不勞煩孟姑娘了。」

　　「是啊。蘭雙，他都這樣說了，妳就別忙了。」孟啟元點頭。

　　孟蘭雙將藥箱放到桌上。「公子，請讓大哥替您把衣服脫下。」

　　陌生男子越發尷尬；孟啟元臉色鐵青，兩個大男人處在原地不動。

　　孟蘭雙走到孟啟元跟前，柔聲道：「大哥，公子傷若不治，恐怕身子會永久落下病根，你真想見到公子這樣？」

　　孟啟元果真被說服，抿著嘴開始幫男子脫衣服。與此同時，孟蘭雙打開藥箱，將需要的工具、藥罐取出。

　　孟淮此時也將燒開的乾淨山泉水端了過來。

　　男子坐回板凳上，孟蘭雙舉起燈籠，繞到他背後，仔細檢傷勢。

　　男子的背傷慘不忍睹，傷口面積佔去大半的背。肉已癒合得差不多，也看得出平常有固定換藥，但就是沒有好完全。

　　孟蘭雙在水裡加了一點點藥，讓孟淮與孟啟元先用清水洗去表皮穢物。男子痛得悶哼出聲，孟淮與孟啟元神情有些緊張，卻仍保持俐落動作。

　　洗完傷口，孟淮將髒水拿出去倒，孟啟元開始在男子身上塗抹孟蘭雙條配好的藥膏，頓時房裡充滿清香。男子的眉頭逐漸紓展：「我的背許久沒這麼舒服了。」

　　然而孟啟元手藝不佳，藥膏塗抹不均；孟淮倒盆水不知為何沒回來，孟蘭雙只好走過去：「還是我來吧，大哥幫我去我房裡櫃子取些絲帛來。」

　　孟啟元又在鬧彆扭，男子開口了：「我不會把你妹妹給吃了，快去吧。」

　　孟啟元無奈，只得放下塗藥的工具離開了。

　　孟蘭雙見房中只剩陌生男子與自己，便繞到男子面前。她無視男子急忙抓起旁邊衣物遮住胸口的窘態，欠身向他道萬福：「民女孟蘭雙見過太子殿下。擅自決定幫殿下療傷，還望殿下恕罪。」

　　房中沉默片刻。

　　魏璟陽毫無預警地迸出笑聲，讓孟蘭雙微微嚇一跳。

　　「妳真是厲害，既看出我身上有傷，還看出我的身分。我剛來的時候，孟將軍也是一眼就看出我是誰了！待會借我面鏡子，我要檢查我臉是不是被偷刺上『太子』兩字。」

　　孟蘭雙抬起頭，與魏璟陽對視。

　　房裡燈光充足，這才清楚看見魏璟陽有一副好看的深邃五官、柔和眼神，身上的紫金氣場光比剛才更加明顯。

　　魏璟陽是太子，自然就與她沒有血緣關係了。很小的時後，她曾隨孟淮、大哥、二姊到京城，見過便衣的靳王。靳王渾身是濃厚紫光，孟蘭雙便知道靳王只是與自己有緣而非親人。

　　孟蘭雙想得太出神，魏璟陽見她沒反應，便傾身挨近她，有些緊張問：「我臉上不會真有太子兩字吧？」

　　孟蘭雙有生以來初次嚐到羞澀滋味，連忙深呼吸鎮定自己：「殿下請放心，您的臉很乾淨。能否讓民女繼續為您塗藥？」

　　「還沒好？好吧，委屈孟姑娘了……」魏璟陽將臉埋進衣服裡，在凳子上轉身背對她。

　　他的身材精實勻稱，兩隻手臂肌肉線條分明。一時間，孟蘭雙心中羞澀感又加重了些。

　　她開始替魏璟陽悉心塗藥膏。魏璟陽放下衣服，好奇問道：「既然孟姑娘知道我是太子，為何剛才孟姑娘會問我是不是妳的家人？」

　　孟蘭雙的手頓了頓。

　　「殿下莫見怪，方才在外頭光線昏暗，民女看不清，以為您是許久未見的親戚。」

　　「哦……」魏璟陽沒再追問下去。

　　孟啟元帶著幾條絲帛回來了。塗完藥後，孟蘭雙在魏璟陽背上鋪上一層紙，用絲帛覆蓋，最後於胸前綁結固定。

　　待孟蘭雙一說好了，魏璟陽連忙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穿上衣服；孟啟元在一旁臭著臉幫忙。

　　「爹準備了宵夜，已放到飯桌上了，出門對面那間屋子便是。」孟啟元打開門，明顯要趕魏璟陽出去。

　　「哥，我已經知道他是太子殿下了，你就對殿下客氣些吧。」

　　魏璟陽露出勝利笑容，孟啟元才尷尬地乾咳幾聲。

　　「好吧，啟元這麼急著趕我走，想必是想與孟姑娘說上幾句體己話吧？正好，我肚子餓了先去吃啦。」說完，魏璟陽邁開腳步走出去。

　　孟蘭雙失神地瞧著魏璟陽的背影。

　　「蘭雙。」孟啟元喊她。

　　「大哥。」她趕緊回神，看著孟啟元一如既往散發著健康的綠色身光，然後露出真誠笑容，拉起他雙手說：「可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！你不知道，楓兒已經會爬樹了，差點把二姊給嚇暈過去……」

　　孟蘭雙打開話匣子說個沒完，孟啟元只是帶著微笑默默聽她說話。良久，孟蘭雙才好奇問：「大哥怎麼把太子殿下給帶回家裡呢？」

　　孟啟元朝門口方向看了一眼，才低聲說：「這事別聲張，太子要去虞國提親。爹認識虞國先王，也熟虞國文化，我才與太子提議先來見爹。」

　　孟蘭雙眼神發亮：「你們可會經過盛州？」

　　「一定得經過啊，盛州是靳、虞兩國交界。妳問這做什麼？」孟啟元好奇問。

　　「我能否同行？」孟蘭雙緊握他雙手。

　　「這一路上我們未必平安，怎能帶上妳？妳若出了什麼事，我會自責。」

　　孟蘭雙放開他的手，一臉失望。

　　孟啟元反過來牽起她的手，柔聲勸道：「等太子順利提親回來，大哥就帶妳出門遠行。就我們倆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，好嗎？」

　　孟蘭雙抽回自己的手，別過臉，默默往後退一步，與孟啟元保持距離。

　　「大哥還得在宮裡陪著太子，怎能出遊呢？」

　　孟啟元對她已非單純兄妹情誼，逢年過節回來，他越來越期望孟蘭雙能回應他的感情。

　　「蘭雙，妳是如何看待大哥的？」孟啟元眼神深情而炙熱。

　　孟啟元在她心中一直是十分寵愛自己的好哥哥，她敬愛他，所以這輩子都不想跟他有超出兄妹之情的關係。

　　這戲，得一直演下去。

　　孟蘭雙笑笑：「還能怎麼看待？你是我大哥，我是你親妹妹呀。走啦，我們也去吃宵夜好不好？」